老實說他有點不安。
昼神幸郎咬了三明治,躺在口袋的手機他始終不敢拿出來多看一眼。是否有新訊息他比誰都清楚,鈴聲開著、震動也開著,實習空檔所騰出來的專注力也全集中在口袋的手機上。然而他的手機已經好久沒動靜了。
幾乎沒心情咬下第二口,內心糾結著是否該拿出來看一下。幸郎正經歷一場天人交戰,時刻告訴自己別在意的同時,又與那種著急過意不去。心想著說不定在他為了實習焦頭爛額,幾次因按耐不住光火而身陷水深火熱之中而錯過了訊息。像咒語一般,而他彷彿被下了蠱,碰碰口袋手機,原本二擇一的選項此刻只剩下一個答案。
就看一下。幸郎告訴自己。他拿出手機,通知欄除了一些應用程式的推播外,再來就是哥哥昼神福郎早上傳給他的訊息。他沒看,除了光來的,他幾乎不會第一時間點開。
通知欄花不到幾秒鐘就讀完了。
沒有。光來沒回他。又點開了LINE,連讀都沒讀。他嘆口氣,把手機正面朝下蓋著,幸郎無力趴在桌上,思緒翻騰的同時又感到自己像他以前嘲笑過的戀愛笨蛋。與光來正式成為情人關係大概是兩年前的事,當時讀獸醫系的他與光來可以算是某種程度上的遠距離戀愛。即使兩人相隔並不遠,但忙碌的生活總讓他們沒有太多時間相處。他忙著實習,而他忙著打聯賽。距離沒有將彼此分得太遙遠,而是時間將他們隔出了一道看不見的牆。
久而久之幸郎習慣了這種非熱戀期模式的關係,而光來向來奔放的性格,似乎也不曾為他們的遠距離而表現出煩惱的模樣。既然不能時常見面,通訊軟體成了他們維繫彼此感情的方式之一,然而本該一來一往的文字關懷,總是會斷在幸郎這一邊。因為光來不太喜歡打字,更多時候喜歡用更直接的方式對話。語音通話、視訊,或是直接來租屋處找他。
文字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溫度,何況我有一堆事想跟你說,用文字表達不出來。光來曾這樣抱著他說,語氣激昂地闡述他們這次對上BJ又贏了,像宿敵一樣總是打得難分難捨。幸郎每次從光來口中聽見那誇張又充滿自信的敘述,頓時內心那艘載浮載沉的扁舟再次平穩地浮在水面上,星海光來可以輕易穩定他深處的惶恐,有時卻又能輕易帶起浪潮。
而這不就是他喜歡的星海光來嗎?正因為星海光來那無所畏懼又龐大的包容,才能屢次將自己從迷惘之中救出不是嗎?
所以他不應該感到惶恐才對,更不應該感到不安。然而事實並非如此。原先以為自己在這段感情中變得足夠強大,如今他——昼神幸郎,因為星海光來已經三天未讀他訊息而感到無比失落,他覺得自己像個傻瓜。
有時候光來在賽季的時候會失聯啊,你不是很清楚嗎?對,他很清楚,但此刻他還是在那攤名為依戀的濃稠池水裡攪和。他游不出來,持續下沉,或許能救他的只有星海光來。
「你看起來狀況不太好啊,幸郎。」同屆實習生木村在對面坐下,對方手裡端著一碗麵,嘴裡還在咀嚼,嚥下時放下了碗,最後拿起休息室的遙控器打開牆上的電視。一個尖銳又熟悉哨音於空間內響起,球體隨著那聲哨音沉重地拍了出去,接著歡呼聲四起,對面的木村也興奮地跟著高喊。幸郎抬頭,星海光來的臉大大地出現在電視裡。他笑得很燦爛,如他每晚抬頭仰望的那片星空耀眼無比。
「星海真厲害啊,剛剛那記發球根本看不到,一眨眼就打到對面了。」木村讚嘆著,幸郎基本上沒有在聽,目光不停在被拉遠的球場鏡頭裡尋找那道光的存在。心臟猛烈跳動,好像隨時會從胸口迸發而出。畫面閃過一次又一次的光芒、一次又一次的擊球聲,霎時那道光從球場的一邊竄入,如顆光球般於空中停留,沒多久球落在對面球場的聲音讓幸郎回神。
星海光來的笑容,讓他無法移開目光。
他欲言又止,看著螢幕上的人。
「你知道嗎?」他開口。「光比聲音還快抵達,聲音尚未抵達耳朵之前,雙眼會先見到光。」
左胸無法仍降速,他緊握著拳。「光來就是那道光。」